真的是这样,山太高了,就顶着云,吻着天,可是山也连着湖,所以整片景象就是上下两块巨大的蓝色透明与中间雪白的高山云海联结着,难怪藏族人会觉得这是天堂的景象,任何人看到这景象都会惊叹造物的上帝是圣洁崇高的美的创造者——他所创造的天地真的具有他身上那种神圣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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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去西藏我很庆幸自己安全地回来了,因为没有想到西藏的条件真的那么原始,恶劣,在城市生活习惯了的人是很难适应那里的生活的。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几乎天天都在越野车上狂颠。西藏道路条件差,每天都像坐过山车。

  我们26号从上海经成都飞往拉萨,27号在拉萨看布达拉宫、大昭寺,晚上吃藏餐,看藏戏,28号出发去日喀则,开了一整天才到,晚上住日喀则——这是第一天上越野车,我们5个人加上导游,两个司机一共8个人,分两部TOYOTA Land Cruiser. 我的状况还好,同行的另外两位上海女士就不行了,到了旅馆就瘫了。

  晚上我和Gid还有Ivan三个人打牌Big 2, 输的人给赢家买一个烤羊头吃,结果Ivan输了,他说回来的时候路过日喀则就请我们去吃羊头。

  29号早上在日喀则看扎什伦布寺,这是班禅的寺庙。我们去玩的时候,一个上海女士去医院输氧了——体质弱的人来西藏会很苦的。但是除了身体,意志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怕苦怕累比身体弱更能把人击垮。

  29号下午又上路,往定日方向,晚上住在歇噶尔山下的小旅馆——顺便说,从拉萨到珠峰base camp一路开车3天,翻过5座海拔5000米左右高山。这些山巨大无比,绵延几十公里,一座山常常要翻好几个小时才过去。

  这一天是农历中秋节,晚饭后其他人休息了,我和继出去看月亮,因为时差,这里月亮很晚才升起来,月出之前,看到繁星密布的天空,像马戏团里那种圆形的帐篷上装饰了闪烁的星星灯,非常美。月出简直像日出一样灿烂,地上亮得影子都看得很清楚。我们看月亮,聊天,散步,觉得世界非常宁静。

  30号一早又上车,傍晚到达绒布寺——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最接近珠峰的寺庙。路上我们遇见了一帮荷兰人,他们不坐车,而是骑 mountain bike, 计划花3个星期从拉萨骑到珠峰base camp.

  我们晚上住在绒布寺下的小房子,吃烤饼,和一群法国、澳大利亚、美国来的白人围着牛粪炉取暖,晚上睡睡袋。

  那晚我有比较明显的高山症——头痛,但是强忍住。同屋的上海女士哼哼了一个晚上,不停地抱怨,说后悔来西藏——that's why 我们沿途看到的白人比中国人多多了,因为中国城市人都被宠坏了,吃不了苦,不是抱怨高山症,就是抱怨环境脏,再就是抱怨藏族人的食物。我和继都是属于那种喜欢融入当地生活的人,因为去那里就是为了要经历那种local的藏族生活,我们都很喜欢尝试,也都容易接受跟自己不一样的事物——一路上我们吃牦牛肉,吃烤羊头,喝酥油茶,喝青稞酒。其他人看到这些食物就说恶心。还好没有在藏族人面前说吧,我想我要是藏族人,别人批评我的食物我会觉得很难过的。

  那两个上海女士居然在硕大的登山袋之外还背了很重的两大包食物,像什么鸭翅膀,卤蛋,榨菜,海带条,海蜇丝,豆腐干,海苔,饼干,话梅……一大堆,到走的时候还有一堆食物剩下。

  我看到的珠峰没有显得那么高,我想是因为周围海拔高的缘故,而且它旁边也有像奥卓友峰这样的高峰,所以Qomolangma只是其中最高的那一个罢了。不过傍晚日落的时候的确非常美,最高的山峰才能收到日照,变成粉红色,好像一大块粉色的芙蓉石,或者是一大块粉色的香草冰淇淋。

  我们从绒布寺到base camp 7公里的山路坐藏族人赶的马车——两人一部车,走到一半就遇上大风雪,还好我穿的衣服都是防风材料的,所以虽然只穿了棉布长袖衣服,但是不觉得太冷。

  珠峰的base camp 是登山者的出发地,每年4-6月登山季节的时候他们在这里搭帐篷,先住上一个礼拜适应气候和环境,然后就出发登山。我们去的时候不是登山季节了,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常年在那里的藏族人的几个帐篷。

  晚上又回到绒布寺下的住处,在烤火的屋子里和几个澳大利亚人打UNO牌,其他各国的back packer有的聊天,有的独自喝酒,很像小说里面的那种风雪驿站的场景。

  第二天,10月1号,天不亮就出发,要走几百公里山路回日喀则,傍晚到达。我们很快收拾一下就去了小吃街——西藏的城市里有很多四川人、汉人开的饭馆,所以就有四川小吃街。Gid, Ivan和我三个人吃了烤羊肉,烤土豆,锅贴,还连吃带玩带拍照地干掉了一个羊头,后来看到照片的人都说很恶心——可是我觉得烤好的羊头看上去棕色的,很香,很有嚼头。还有,羊舌头很大,我们三个人分着才吃掉。吃饱以后回去美美睡了一觉,干净外衣早就没有了,所以就满身烤羊肉味道地睡——这些都挺挑战城市人干净的生活方式的,尤其是Gid说我有洁癖,所以我觉得这回自己这么邋遢挺不容易的。其实出门就不能那么讲究了,尤其是事先就知道是去这种原始荒野的地方,有个可以避风的地方睡觉就很满足了,哪里还顾得上干净不干净。顺便说说厕所,我们一路上哪里有厕所!几乎都是“野放”,而且习惯了以后,反而觉得野放比厕所还好,因为空气新鲜,又可以看到景色,总比臭臭的厕所好。这种时候我还是挺羡慕男生的先天优势的,可以站着解决问题,也不怕有人看。Gideon和Ivan甚至一度爬到大石头或者山坡上野放,很高的地方啊,一抬头就看见他们背着身仰着头很舒服的样子。

  10月2号,一早往北返回羊八井,经过当雄,到纳木措——世界上最高的咸水湖。傍晚到达。那里海拔也很高,差不多4720米,湖长70公里,所以看上去好像一片海。我们还在翻山的时候就远远看见湖了,但是还是开了2个小时的车才到,可见她是多么大了。湖北面可以看到绵延几千公里的唐古拉山脉,南面是险峻的念青唐古拉山。Gid和Ivan去爬山,我去骑马,另外两位去帐篷休息。湖水非常蓝,非常美,也没有船——这是藏族人的神湖,神圣不可亵渎。每到藏历羊年他们要来举行绕湖,就是拿着转经桶绕着湖走——走上一圈也至少一两个礼拜吧!

  这天晚上我们在借宿的一家藏族帐篷里吃了热腾腾的西红柿鸡蛋面,分享了上海来的鸭翅膀,喝了热酥油茶——这种高热量的饮料在高原上真是有必要的,不然人的能量就不足以抵御恶劣的环境。晚上下起了大雪,在帐篷里可以清楚听见外面巨风咆哮,雪粒打在帐篷,打在地面,发出很响的劈啪声。

  湖边有很多狗——不晓得是藏族人养的还是野狗。半夜他们集体狂吠了好一阵,那时是凌晨,我听见狗声,但是并不害怕,反而觉得很安全,因为它们是对陌生人叫,对我们这些住在帐篷里的一声也不吭——我晚上出去小便的时候,因为太黑,居然没有发现身旁的狗,它很乖,一声不吭地马上走开了,我看到影子才发现狗。狗叫的时候我觉得他们真好,替我们守夜,赶走危险的人物,甚至,鬼魅——传说狗可以看见人看不见的鬼,他们就会叫,赶走这些可怕的东西。

  虽然有帐篷,风还是可以进来,我和Gideon, Ivan分一个大帐篷,隔开里外两间,男生们在里面,我在外面。睡袋下面垫被子,上面还压上被子。因为冷,Gideon教我进睡袋前先跑跑跳跳一阵,然后马上钻进去。我试了,有用。睡觉时抱着Gideon的大手电筒——珠峰那晚也是这样,因为门锁不上,所以我打算给可能闯进来的坏人当头一棒——如果有人胆敢来侵犯的话。当然没有洗脸——我觉得在那里洗不洗都是一样脏的。

  10月3日清晨,Gideon和Ivan一早就起来爬到山上去看湖边日出了。我没有受高山症的影响,这一夜睡得很香,早上赖在暖暖的睡袋里面舍不得出来。后来阳光照亮帐篷了,我才出来。没想到一夜大雪之后,山全部变成雪山了——南北两个大山脉全部雪白,那种奇异的景象,就像天上降下一大群高大的天使围绕着这蓝色透明的湖。后来我在飞机上一本杂志里看到一个词形容了那种景色——雪吻蓝天。

  真的是这样,山太高了,就顶着云,吻着天,可是山也连着湖,所以整片景象就是上下两块巨大的蓝色透明与中间雪白的高山云海联结着,难怪藏族人会觉得这是天堂的景象,任何人看到这景象都会惊叹造物的上帝是圣洁崇高的美的创造者——他所创造的天地真的具有他身上那种神圣的美。

  其他人跟一部车先走了,我和Gideon因为舍不得这里的景色,于是留晚一些,近中午才离开。走之前我们再一次在湖边漫步,看到了可爱的大白牦牛,它也像一大团雪,非常安静地吃着草,害羞地躲着我追逐它的脚步。牦牛这种动物其实非常温顺可爱,平时动作缓慢,过马路时害怕车子,才会飞奔起来冲过去,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又傻又天真,可爱极了。

  我和Gideon的车快到当雄时,前一部车打电话来说他们也刚到当雄。原来他们早上山,因为有雪,轮子打滑没法走,于是几人下车来徒步翻山,耗了快两个小时,后来才又上车,结果和我们差不多同一时间到当雄。

  下午我们回羊八井泡温泉,很热,泡完以后我就只穿运动短裤了。早上还冻得发抖,下午又热得出汗,这就是10月西藏的天气。

  从羊八井回到拉萨,天还没黑,趁这时间我们去shopping一些纪念品。我不是旅行时喜欢买很多东西的人,可是这次不一样,买了一些尼泊尔、印度的披肩——因为觉得来这里太不容易了,要犒劳一下自己。这天晚上我们又去吃了烤羊肉,晚饭后还去了一家外国人开的cafe吃甜点——拉萨西方人很多,有一些挺地道的西餐馆,装饰有藏族和西方双重风味。

  甜点很值得纪念,完全想不到在这种地方还能吃到好吃的苹果派,很大一块才5元人民币。Ivan感动地几乎流下眼泪来。我想,还好我们要回上海了,如果刚来西藏就到这种地方,那么他会要求背着一个苹果派上珠峰的——那可不好玩。

  第二天7点他们刚开门我们又来吃早餐,Ivan和Gideon都怀念他们的美国早餐——谷类加酸奶/牛奶。我想他们虽然能入乡随俗地吃藏族食物,可是还是一副Asian American的肠胃——好吃的汉族食物和美国食物才能让他们高兴得手舞足蹈,要不然不会一看见这些就眼睛发光。

  飞机是10点的,往机场去的路上我一路看山,看雅鲁藏布江,看拉萨河。继说我们还会再来的,可是我总觉得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西藏的山水是带不走的,甚至拍照也无法反映你亲眼看见时那种宏伟壮丽的面貌,只能努力用心记住它们的样子——它们改变了我,让我看到生活在平原的环境是多么舒服奢侈,让我看到平时周围我们自以为了不起的景物其实是多么浅薄渺小。真的,当有一天你看见西藏的雪山,你就知道上帝的创造远在我们的想象之外。

  藏族人的房子有一个很大的特点,就是门窗的外墙上都涂上黑色的粗框,据说这样就可以阻挡鬼魅夜间进入。我每当看到这些门窗就仿佛看到鬼魅要闯进屋子的情形,藏族人想象力很丰富,神秘的宗教也很多,反而很吓人吧。

  藏传佛教对西藏有绝对的控制,他们的宗教相当久远,藏族人也都非常笃信。他们对偶像的崇拜相当深入,很多寺庙里面都有无数的壁画、佛像,有些我觉得很恐怖——比如两个头的,一千只手的,还有种种形形色色不同功能不同职位的佛,家里遇到不同的情况他们会去求不同的神灵保佑。藏族人喜爱贵重珠宝器皿,很多巨大的佛像、灵塔都用金子镶上鸵鸟蛋那么巨大的各色宝石,在昏暗的佛殿里面,即便只有酥油灯的微弱光亮也可以看见这些宝石和金银闪烁的光芒。

  我想,藏族人如果不那么虔信,这些东西恐怕早就被偷走了——汉族人连和尚也敢去偷贡品吃,可是西藏的寺庙里不会,反倒是看见奉献的金钱有各国的币种——我只认得一小部分,好多钱从来没见过。

  偏僻地区的藏族人还是很原始很纯朴,比如在珠峰让我赶马车的那个藏族人,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当我让他在我的旅行笔记上写下名字的时候,他苦恼了半天,最后还是画了佛教的万字符来代替。可是比较开放的地区,比如一些旅游沿线的地方,藏族人,尤其是孩子,乞讨成风。我们的车一停,就有一群孩子贴上车玻璃伸手要东西,从食物到文具到金钱,没有什么是他们不要的,常常他们整天就是坐在路边向过路的旅客乞讨——有钱的白人游客多,可能他们很容易给东西吧。有些孩子不会说汉语,但是会说Hello和Bye-bye,造成一种印象是,他们的贪心程度超过了他们实际需要的程度,这是让人担忧的。

  去西藏旅行既不像人们想得那么美好,也不是那么糟糕——高山症还是有危险的,我们同行的人中就有进医院输氧的。加上早晚温差大,饮食条件不如内地好,所以体弱的人还是有一定的风险。我很感谢神让我这次旅行身体状况很好,几乎没有什么高山症的反应,唯一那一晚在珠峰头痛时,我是靠着不停祷告睡着的。记得当时觉得自己头痛,可能这一夜会比较困难,就求神赐睡眠,这样一直祷告,虽然睡得不深,但是一夜平安过来,比两个同屋睡得都好,我觉得很感谢,而且也相信,既然上帝创造这么高的地方,他也可以使人在这里仍然有他的平安。我相信高山症有很大一部分是心理作用,越是担心害怕,就越病得厉害,相信还是信心可以enpower我们达到自己力量达不到的境地。

  这个报告之外,其实更精彩的内容在我的旅行笔记上。我一路做笔记,画图,记下了很多当时不记,过后就很容易忘记的事情。如果您有机会来上海看我,我一定拿出来给您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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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正爱上旅行,是在2004年秋天去西藏之后。

  之前也旅行,也算是去过不少地方,可是大部分是比较舒服的“休假”,比如海南,比如加州,比如亚布力……去的目的就是单纯的玩,因为除了海滩和滑雪场,那里的生活和上海没有很大的不同,人们享受着物质上的丰足,自然条件也很舒适,略微的水土不服对年轻的身体来说只是小小的适应性游戏。去那些地方,就只需要悠哉游哉地享受。这样的旅行和坐在自己的客厅里为所欲为没有什么不同,因为everything is under control,因为你似乎可以做旅行的主宰。

  可是西藏不一样,那绝对不是休假养老的地方,那是地球上最像另外一个星球的地方!那里绝美的广袤大地和严酷的气候同在,卓绝的明艳风光和艰苦的自然条件并存——因为那里是高原。

  西藏独树一帜的高,横空出世的高,傲视一切的高。无与伦比的海拔造就了她非比寻常的个性——正如T台上的绝代名模,因为高,就可以夸张的装饰,既可以简单到素裹披麻,也可以繁复到翡翠满身。西藏是这个行星的超级模特,她的天生的自然美使得其他一切人文的、习俗的边角装饰都成为辅料——没有这些,她美;有这些,她更美。

  西藏高,她高到只能仰视,她高到令你缺氧——超模走过你身旁那一刻的屏息敛气就是西藏。西藏明亮,她明亮到月出和日出一样灿烂夺目,肉眼无法承受她鲜明的颜色。鲜红是她的裙袍,古铜是她的肌肤,湖蓝是她的眼睛,白云是她飘逸浓密的发丛。她没有中间色,没有过渡色,她的颜色都是那么大胆华丽,就像佛庙的宝石灵塔、黄金屋顶——只有她的气度才能称得起,只有她的气质才能压得住。她变幻莫测——山下艳阳高照,牛羊吃草的娴静快乐;山顶暴风骤雪,复仇女神般的摧枯拉朽。她肌肉浑厚纤长,骨骼纵横坚美。她可以让群山草原几百上千公里的绵延铺陈,可以让雪山无边无际的环绕颈项,好像钻石在颈间流淌万丈光华,而她不会被这种装饰盖过,反而举重若轻,从容把玩。

  西藏自信到不屑与其他地方比美,别处的美到她面前都骤然小气、猥琐下去。

  西藏难伺候到全然不为旅行者的舒适考虑——你不能去她那里找乐子,而是求她让你能够活着回来——要想看到她的美,就得准备忍受跋山涉水,千辛万苦。你心跳,你晕眩,你还要在寂寞的旅途上慢慢忍耐,才能走进她美的腹地深处。而当她向你展开她的美的时候,也毫不扭捏小气。她没有小家碧玉的羞涩,她是女神般的豁然降临——珠穆朗玛峰是如此,纳木措湖也是如此,不用遮遮掩掩,你付了攀到高处的代价,因为她值得你为了几个小时的目不转睛而走上几天几夜甚至几个星期。

  去西藏旅行是吃苦的,因为她自满自足不是为了你去享受而存在,因为她是上帝创造天地时最庄严华丽的一笔。神好像毫不吝啬地把自己神圣崇高广大奇妙的美倾倒在了她的身上。

  不难理解藏族人一生所做的主要的事就是膜拜,因为在这样的美面前,他们已经失去了人引以为傲的思想。他们膜拜,而且是五体投地的膜拜,因为语言已经无法表达他们对环境的敬畏——身在最接近天空的地方,他们终于学会了承认人的软弱与有限。